【善丸】彼色似雨(五)

師生paro五。

寫到這裡意識到了「啊......是個安靜的故事呢」。想寫因為身分差異而拚命否定自己的心情的善。
標題其實包含了挺多意思,從開頭就一直和劇情連結(
———————


「......這樣就好。」


——變得開始害怕聽見這樣的話語之前,先在小鎮裡染上了雨的顏色。


—————

  喀擦、喀擦,自行車轉過一個微幅的上坡,津島轉動握把上的手動變速器,腳底的踏版一旁隨即傳出鏈條摩擦的聲響。
  剛入夜的夏日還留有些許炎熱,善子想念起實習老師家裡的冷氣。她加快速度甩掉耳際的蚊蟲,百無聊賴地叩響車鈴。風擦過脖頸,總算是舒緩了些。



  手機發出清脆的提示音,花丸剛洗好晚餐時使用的碗盤,沒打算以濡濕的雙手去查看新訊息——如果已經知道發送人的身分和目的,實在沒有再行確認的必要。

  不一會門鈴響起,她已經找好教材放在桌上,頭也不抬地拉高了嗓子回應。「——沒有鎖門,請進來吧。」

「......我不是說在家要鎖門嗎,老師可是一個人住的啊。」帶著微妙不滿意味的口吻指責道,粉紫色的目光鑽過稍啟的門縫。

「沒關係,只有津島同學來之前這段時間沒有上鎖。」

「哪裡沒關係了,我要是沒來怎麼辦⋯⋯」

「......津島同學會不來嗎?」花丸無害地轉著眸,那態度就像在闡述物理定律般理所當然。

「———」善子抿直嘴角,暗暗走神了一把,直到花丸再度吭聲。「妳不過來這裡嗎?」

「當,當然來啊。」

「津島同學最近有比較早來呢。」

「影響老師的時間安排了嗎?」

「不、不是那樣的ずら⋯⋯」花丸連忙解釋起來,「那個,只是剛好察覺而已。」

「因為最近開始騎自行車來了嘛。放學後回家吃晚餐,結束了就騎自行車過來。這樣會快一些。」

......是這樣啊。

「怎麼了嗎?」

「沒有喔。」

  花丸的作息稱得上相當規律。因此在生活習慣上經歷的時間感若有差異,有時候稍微感知得出來。以往善子來之前自己有時間先泡好一壺茶水,現在會有些緊迫——這樣細微的變化,被察覺了。

  看著善子低頭啜飲提早泡好的茶,對方正用氣音暗叫著「好燙好燙」。

「慢慢喝就好ずら。」

「剛騎過來這裡有點渴了。話說回來這也太燙了,妳打算讓我的味蕾墮入永劫嗎⋯⋯」

  後面到底說什麼了什麼花丸都沒放在心上。她有意無意地點著頭,在善子消停之後再啟口,「津島同學上次借去的書看過了嗎?」

「嗯,那個有些.....」

「《挪威的森林》。怎麼樣呢?」

「...........太深奧了?」

「欸——」

「下次還是看些普通的書吧。」

「看不懂作者想表達的思想的話,マル可以和妳交流一下。」

「不、不是那個的問題。」

  交流一下。明知花丸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,善子還是回想了一些不該在此時記起的情節。她在心底手忙腳亂地揮去所有奇異的想法,擺出餘裕滿滿的模樣打開書包。

「這附近有自行車行嗎?」

「有的。怎麼了?」自己剛剛停在花丸家樓下的銀色自行車是兩年前從鎮上的車行買的,沒怎麼使用過,從倉庫深處翻出來可花了善子一番功夫。

「在這裡一直靠步行雖然也沒問題,但有自行車的話更方便....」

「店開在鎮上的小巷裏,比較不容易找。」善子這樣說著,按響了自動鉛筆。「下次我拿地址給妳吧。這裡雖然很小,也是有些地方值得看看的,老師有空的話⋯⋯」

——說到這裡善子突然噤聲。

  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些。怎麼就變成了這帶的觀光指南了啊?花丸不解地偏起頭,「有空的話?」

「呃、也是可以騎自行車在這帶晃悠什麼的......」她的目光開始飄忽。

「......那還是算了吧。」

「欸?」善子口裡吐出呆滯的音節。

「在這裡沒有熟到可以一起出去的人。オラ不想一個人去。」

「這、這樣啊。」氣氛驟然就掉到無法掌控的高度,善子陷入惶惑。總之先把古文課本打開吧——好、就這麼決定了。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多嘴,但一想又覺得不對勁。

妳沒有朋友又不是我的錯。

  ——即使是撕爛了善子的嘴,也絕對沒法把這話說出口。來到異鄉的花丸沒有熟人是無比正常的,果南和鞠莉雖然不難變得熱絡,但前後輩之間似乎很難消除隱形的距離感。

「.....」在花丸解說題意的同時,她小心翼翼地望著她的眼睛。金黃裡漫溢著不容質疑的專注,清楚地宣告著花丸是名教師的事實。

......這個人或許有些不擅與人交流吧。不好形容那種感覺,善子思索著適當的措辭——最後得到的答案卻讓她心臟受到震顫般收緊。

......同類。

不,等一下——為什麼會是那樣?但除此之外沒能想到更接近的詞藻。

她想起實習老師閱讀時的神色。就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書,和她所存在的那方空氣。試想這個人一直一個人像那樣待著,善子蹙起眉。

擅自臆測別人的人格和經歷。雖然討厭這樣的自己,色彩晦暗的思想卻接連湧上胸口,產生不真實的窒息感。

「.....像這樣ずら,所以懂了沒有?」

「懂了懂了。」善子在答案欄上填進選項,因為不大上心的緣故,字跡較以往潦草。

「有在聽嗎?」

「在聽著喔。」她抬起臉,和花丸對上眼。
「......老師喜歡山多一點,還是海?」

「......?」

「作,作為一直以來幫助擺脫古文詛咒的契約者,本墮天使答應吾師,可以為汝引領異界的征途之方向......」因為不擅長表達善意加上難為情的緣故,善子口不擇言地胡扯起來,耳根附近感到了不尋常的高熱。花丸愣愣地看著陷入混亂的善子,半晌會意過來,像是受到善子影響的樣子,舌頭開始不受控制。

「......欸,呃,マル沒問題的,津島同學不用麻煩自己......」

「不麻煩!」

善子唰地站起,猶如炸了毛的黑貓。這算邀約嗎,壓迫感也太強了。

「一點.....都不麻煩。」

「.......」

「老師的話不麻煩.......」

幾乎要在空氣裡消融的音量,沒了方才一瞬間限定的氣勢。少女低下臉坐回椅子上,懊悔自己的笨拙。說出這樣輕率的話,善子打定主意,對方四十秒內沒回應就道歉,然後帶上書包落荒而逃。

  這不就像當面嘲諷本人人緣不好一樣嗎?

  也不知道持續這尷尬的場面多久,然後她聽見花丸同樣細小的言語。

「マル的......家裡的寺廟在山上。從那裡可以看見下面的海。」

「......」到底是住的多偏僻啊。

「......海。」

「?」

「喜歡海多一點。」

「.......這樣啊。」

善子維持壓著頭的狀態,極小程度地首肯。



  在善子離開時花丸屏息下來,確實聽見了平時沒有的(或許沒察覺的)自行車鏈帶摩擦聲。隨著這些一切終於離遠。

  無關乎什麼情緒,只是有種奇異的茫然,才使得自己隨對方的節奏一同手足無措。該說是被突如其來的溫柔嚇到了嗎,還是為表達方式如此笨拙感到訝異呢。

......嘛,自己也沒資格說她笨拙。

作為成年人該有的冷靜並沒有因為成年或出社會而顯露,那和自己幼時想的可不一樣。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嗎⋯⋯至少在學生面前,想維持可靠的師長形象啊。她這樣想著啜了一口茶水,隨時間流逝已經沒有溫度存在,落入腹腔深處的冰涼感讓花丸微微弓起背脊。

津島同學明明說太燙了呢。

因為身處不一樣的時間,能夠感受到的和她自然不可能一樣。這種事即使是明白,也沒有解決的方法。






晝。

這天在校園裡遇見了花丸,那是罕有的相遇——不教二年級的花丸基本上完全不會到善子的教學樓來。這次撞見也不能說是真正意義上的「相遇」,只不過是善子行經一年生教室時不經意的一瞥,從頭到尾也沒有停下腳步。

她在那裡。

在窗台的一角,背窗玻璃外滿方的暖陽。柔和的臉部輪廓邊緣蘸著金黃,稍作低頭的動作,指尖輕捧著教科書。那低垂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。這樣的距離聽不見她的聲音,但通過圍繞在她身邊的學生可以知道花丸在解說教學內容。

「......?」

霎時以為世界停止運轉,只有自己的心跳清晰得能用手攫住——因為察覺到那是有異的,她在腦子裏極力否決了後面這點。


花丸很漂亮。

但那不是什麼能將人燒灼的奪目美色,她無聲無息將空氣浸染。是純淨的,春初的融雪,自成溫柔的涓水。不需要耀眼奪目,也能讓善子在人群簇擁的景象裡意識到她的存在。

自己的腦子,大概因此而有些奇怪了。善子發昏起來。這說來很不對勁。在生活首度與她交會的那個雨天就知道花丸是個美人,但這突兀匆促的瞬間感受卻特別強烈。
她會不會在這時抬起臉,與自己四目相會呢?如果會,會不會是笑容呢——如果是笑容,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回應呢?
  凍結的時間只消一瞬,腦裡已經有千萬結局。但直到善子走過能看見花丸的最後一段走道,也沒有任何事發生。
  第一次看到花丸教自己以外的人,那樣的她感覺似乎比印象中更遙遠一點。
  這傢伙沒準是天界派來的威脅,墮天使是不會輕易受到影響的。

「........」

——對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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