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善丸】flos(中上)

寫到窒息.jpg


梯上流转的黄昏:

 @堂珀 
 露出對篇幅感到為難的表情(


上回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  只是某個人而已。
  僅此而已。


[0]

  趕在詞彙完全腐敗之前,為了自己以外的某個誰拚盡全力活下去吧。
  ⋯⋯而理由的話,明明很容易就能想到——不同於「藉口」。不是那樣薄紙般能輕易戳穿的事物。
  是一旦橫亙在眼前,就足以讓一切雜音悉數蒸發殆盡的、完美的「理由」。閉上有些發痛的雙眼時,在隨之而來的凝滯黑暗裡思忖道。
  「我、其實是天使喔——總有一天要回到天上去。」
  「⋯⋯那是說,再也見不到妳了?」
  「⋯⋯」
  「マル,不希望那樣⋯⋯」
  


  真是任性啊。


   那時應該要逃走的。盡快接受她所預言的離去。在很久很久以前的——那次、那個人猶豫的間隙。
  要是沒有聽見答覆一定就不會有事的。
 
 「⋯⋯笨蛋,我會帶上妳的啦。」
 
  記憶裡響起那句話。
  呼吸融入濕潤的空氣,無違和得近乎平靜。
  
  「說好了ずら⋯⋯?」
 
  視線聚焦在燦爛笑容的前方一點——尚且年幼的天使手裡,染上黃昏色彩的野花搖曳著等待死盡。
 
 「說好了。」
 

[1]


  「給妳了。」
  「⋯⋯?」
  被板著臉找上門來的死神塞了滿懷的花束,花丸茫然地眨著眼。
  「妳這裡有地方放嗎?」
  「有是有,不知道有沒有花瓶。」
  「沒有的話我去弄一個?」
  「不用了⋯⋯話說為什麼送花?」
  而且還是相當浮誇的各色集合花束。上一次手持鮮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,花丸掂了掂手裡的重量,有些困窘地思索著自己毫無概念的鮮花價格。
  腦裡浮現夜羽站在花店門口的畫面,怎麼想怎麼奇怪,還是別問來源吧。
  「我聽說人類造訪別人家的時候會送禮。」
  「是這樣沒錯⋯⋯」
  但妳甚至沒有事先通知要來啊。
  總是我行我素的傢伙,心血來潮而嘗試的禮節只讓人不明所以。花丸從門邊退開,於是夜羽便理所當然似地進入單人公寓。

  提起美工刀,自寶特瓶中段劃開。刃物自然地穿透化合物材質,沿著手腕移動的方向平整分離。死神拿起開口一下子變得開闊的寶特瓶,端詳過一會後將花束置入。
  「這樣就能當成花瓶了吧?」 
  「雖然不太美觀但似乎可以ずら。」
  就像沒聽見花丸有意無意的調侃一般,為了防止傾倒夜羽自顧自地在寶特瓶與桌面的接觸處纏繞膠帶。看起來拆除會很麻煩的樣子。
  「喜歡嗎?」
  「⋯⋯?」
  「花。」
  「很漂亮ずら。」
  「我是問妳喜不喜歡。」
  被嚴正地質疑了答案的切題性。眼前的死神一臉正經⋯⋯不,或許說是謹慎比較恰當。花丸偏起頭,而夜羽的動作略微縮了縮。
 自己到底是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啊。
  「⋯⋯喜歡。」
  「⋯⋯」聞言後的夜羽哼了哼,別開臉去打開電視機。「⋯⋯因,因為是本夜羽親自挑選的,理所當然呢。」
  
  ⋯⋯不太坦率呢。
  克制過伸手搓揉對方腦袋的衝動,花丸勾起唇角。
  胸口微妙地一緊。

  那之後因為死神每回上門都帶著鮮花,她一直沒能弄清楚那個草率的花瓶究竟容不容易被拆除。



 

  意識到異樣是在盛夏的結末。
 
  「妳看起來精神很差。」
  「⋯⋯和以前還是住院醫師的時候相比要好得多了。」
  「那就是心情上的問題?不是難得放假嗎,這幅樣子真不像話。」
  「マル不覺得每個週末都隨便到別人家裡打開電視機偷閒有比較像話。」
  「我可是有在認真工作的。」



  所以上週你們門診科裡又死了一位病患。保留了這句話,頓時謎樣地困窘。
  明明工作時從來不像是心情良好的樣子——這個人究竟為什麼成為醫生呢。
  「為什麼選擇這個職業?」
  「⋯⋯因為不想重蹈覆徹、吧。」
  在沙發上蜷著身子的花丸輕聲說著。真是意外,原本還以為她絕對不會回覆這個問題的。
  「⋯⋯在我看來並沒有『重蹈覆轍』這種事。」

  死亡是命定。


  至少從夜羽的工作內容來判斷,基本上就是那樣。定期拿到書寫著時間、死亡資料與地點的任務清單,如約前往,引導亡者去往黃泉——是這樣枯燥而叫人沈悶的工作,別說是生離死別,即使是兇殺現場也見怪不怪。如果要像花丸那樣拚命在無數個案上傾盡情感,自己這對翅膀八成早就禿了吧。
  ——於她而言這種想法是「冷淡」的嗎?
  是悖於「理想」應有的完整同理心態,因此大概也是自己與人類的不同之處吧。視野邊緣裡的花丸面無表情地看著這裡,死神從中感受到錯覺一樣的批判而裝作對此毫無意識。
  「⋯⋯因為夜羽不是人類呢。」
  「我是不是人類很重要嗎。」
  終究被對方這麼定論,她才與花丸四目相交。有個瞬間感覺兩人在純白的診間裡無聲對質,惟手裡仍握著的花支正以存在否定著這點。
 
  對方垂下視線,搖搖頭。
  彷彿得到這場對峙的勝利一樣——即使如此,這似乎沒讓腦袋裡噼啪作響的詭異花火有所消停。
 
  這種看不透對方想法的感覺很討厭。面對自己除去工作事項以外唯一的人際——一般正常擁有靈魂的個體交流會像這樣的嗎?
  想要擊碎那層無色無味的防備。但是該怎麼做,這麼做對不對?或者說,作為死神一開始出於好奇心去接近人類就已經不太恰當。
 
  「⋯⋯不要說謊。」
  「⋯⋯」
  不是這種話。
 
  僅僅是猶如擲石入水一般泛起細小漣漪一樣的這種話,一定不是「正確解答」。自己想看見的是——
 
  「——」

  察覺到了花丸眼裡浮動著的「什麼」,原先打了一半的話語草稿在這裡一把焚盡。

  「雖然不是人類,但妳只要這樣就好。」
  「⋯⋯如果我不希望那樣呢?」
  要是我是人類的話、就能理解你們嗎——竟然浮現這樣的念頭,幾乎連自己都因而感到詫異。
  「當人類沒什麼好處喔?生或死都輕而易舉⋯⋯就像氣泡一樣。」

  像在水中隨波逐流,終究在浮上水面時爆裂而消亡的氣泡。

  年輕的醫師笑著。
  「高中的時候,很重要的人死了ずら。」
  「⋯⋯」
  「那個時候什麼都沒有做到。為了不重蹈覆徹——為了救贖別人。就算是失敗也沒有關係,至少有做些什麼⋯⋯所以決定成為醫生。」


  「——對マル的回答滿意嗎,死神さん。」

  ——第一次受到這個人的威壓。與柔和的形象無違,沒有激烈的言詞、灼熱的惡意。
 卻那麼毫無預警地、受輕描淡寫模糊過的沈重言語內容貫穿了身體。
  怪異的挫敗感。
  死神捏緊手中的花束,柔軟的花瓣在手心裡變得零落不堪。

 

[2]
 
 「人類真的很難懂。」
 「似乎是這樣呢。」
  受到夜羽搭話的前輩偏起頭來,泛著藍色調的長馬尾隨這個動作稍微搖晃。並肩坐在十多層公寓頂端的水泥護牆上,收攏起來的兩對黑色羽翼看上去並無差異。
  「同類」的輪廓與證明。
  「要是能讀取他們在想什麼就好了。」
  「好像不是不行喔。但要取得這種權限就得當上更高階層的死神。夜羽ちゃん妳是二級,而我是四級⋯⋯不過反正也都是些繁瑣事項。」
  「竟然說是『繁瑣事項』⋯⋯」
  她低聲碎念著,接著冷不防被一旁的前輩拍打了肩膀。
  「好啦,別老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。」
  「——好痛!別拍本夜羽,掉下去了怎麼辦啊!」
  「明明掉下去也不會死掉?」
  「才不是那個的問題!」
  該說這人神經大條還是什麼的嗎。
  「不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的話,試著站在他們的立場假想看看?」
  「那點還是放過我吧。」
  她緊抿著嘴往下望,因垂直距離遙遠而色塊化的街道,車輛與行人穿行其中。自己的雙腳在遠離這一切的位置騰著空稍微擺動。
  如果是人類的話,這時候會感到與死亡貼近吧。
  「雖說我們的確不是人類⋯⋯但死神之間流傳著一個說法呢。」
  「啊?妳指什麼⋯⋯」
  「這等夜羽ちゃん升上三級就會知道了⋯⋯話雖如此,也只是傳聞的程度而已啦。」
  她起身,朝夜羽手裡胡亂塞進了什麼。不等她開口,果南維持毫無破綻的站姿微笑著將重心往高樓下傾斜——視線一路追逐向下墜落的背影,直至她在靠近地面時展開翅膀、轉眼便消失在視野裡。
  「那麼工作加油喔,夜羽ちゃん——」

  低頭確認了掌心裡的東西,是被揉成紙團的工作任務清單。
  「......這傢伙......」
  ⋯⋯說是升上三級。
  算了算自己的資歷應該近期就能達成,比起追著那個人詢問不如慢慢等待吧。她將青色的鬢髮理至耳後,微弱的嘆息受風颺遠。與此一併被吹得沙沙作響,佈滿荊棘一般的皺摺——於清單上能看見破碎的文字。

  氣泡。
  微妙的譬喻在聽覺的深海裡迅速上浮、不顧一切地奔往可預見的消逝。夜羽有些粗魯地將清單壓平。
  她聽見微小爆裂吐出生命的餘燼,海面上的世界沈淪於無聲。





  ——我所想了解的、我所無法理解的,實際上或許並不是「人類」這個巨大群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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